我的大学生涯

  • 1981年我们高考时,是分数公布后才填报志愿的。在云南,我的考分算是蛮高了,但限于家庭经济原因,父母要我选择去读无需伙食费的师范大学。那时我15岁未满,自然都听父母的,因此选择就只有两个了,要么北京师大,要么华东师大。尽管在此之前,北京上海都只在图片和书籍中见过,但我竟然毫不犹豫选择了上海,第一、二、三志愿填的都是华师大,中文系、教育系和历史系。可能这就是缘分吧。被教育系录取后,得知同级入校的那位中文系同学考分并不比我高,让我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。

    中文系的格非同学写过一篇题名为《师大忆旧》的文章,其中有这样的文字:“刚一进校,我们即被高年级的同学告知:成为一个好学生的首要前提就是不上课……我们当时少不更事,玩性未泯,不知学术为何物,自然喜出望外,奉为金科玉律……好在老师们大都宅心仁厚,从不与学生为难,我们即便不去听课,考前突击两周,考个七八十分并非难事。”诚哉斯言。当是之时,除了心理学和大学语文,教育系设置的课程,我十之都不喜欢,就时常翘课,跑图书馆看那些开禁不久的世界文学名著,去蹭听中文系的课,或者喝酒踢球,或者到文史楼通宵亮灯的103教室,写诗,写一篇篇也不知是小说还是散文的东西。可以肯定,整整四年,在教育系师生眼里,我都不是一个好同学。但令我感激终身的是,1985年毕业,因为对教育系课程仅知一鳞半爪,分配时的报到证上,母校居然给我填写了“云南师大中文系”,以至于连云师大都以为华师大荒唐走板,搞错了!

    说起来,我的不务正业是有由来的。记得是在我们入学未久,1981年中秋节的后几天,某个夜晚,李其刚、宋琳、徐芳、张小波等师兄师姐,为也是刚成立不久的夏雨诗社招兵买马,在一间明亮而简陋的空房间里,搞了个新同学赛诗会。你可以想象,当时文学热成那样,在高校里不加入文学社团,那是多么的丢份。因此在那个月亮很白的晚上,参加赛诗的人必然也是乌泱泱的。学长们像今天的明星偶像,让我们上观天象下视身周,十五分钟内自拟题目作诗一首,长短不限。新同学们的表情,瞬间各种有趣各种滑稽就不表了,反正我是紧皱眉头,在规定时间内作了一首叫《白墙》的诗歌作,很短,好像只有十来行,写了什么,今天早不记得了,但当晚,极其意外地被师兄师姐评为第一名,还登上了次日的校刊。我那刚刚进入十六岁的小心脏啊,蹦跶得不比今天买体彩中五百万大奖者稍缓。于是成为夏雨诗社社员,感觉自己注定要为文学而生。呵呵,少不更事啊!

    遗憾的是,《白墙》之后,竟然再也写不出分行的文字。好在之后不久,查建渝、祝春亭、马竞等学长们,又成立了华东师大散文社,还创办了刻印的《散花》校园杂志。我送去了一大摞不知是小说还是散文的东西,第一期《散花》就刊登了那篇《赤足的童年》,还被已在《萌芽》杂志做了编辑的赵丽宏学长选在他们刊物公开发表——那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变成铅字的作,其时的傲娇难以言传。于是一发而不可收拾,后来,我的散文《童年的秋天》,发表在《儿童文学》上,小说《学院六人图》,被《奔流》发表后又被《小说月报》转载……文史楼103教室,成了我们夜不归宿的福地——之所以说我们,是因为在我就读的四年间,宿舍关灯之后,陈丹燕、戴舫、祝春亭、宋琳、张小波、徐芳、格非、李洱等一大批人的身影,都曾在这个通宵亮灯的教室里出没过。所以后来,当出版社阮光页先生九十年代末提出“华东师大作家群”这一概念时,我一点儿也没有感到惊讶。

    话说,散文社传承到我们81级时,王焰出任社长,我和格非做了《散花》杂志的正副主编。王焰和格非都是中文系天天向上的好同学,绝不耽误学业,所以主编《散花》,就成了我这个杂牌军的主业。说来惭愧,这本集子里的不少小说,短者如《城疫》,稍长些的像《烧炭老人》,最初都是我当私货塞在《散花》里面世的。尽管《城疫》后来被北村发表在《福建文学》1986年第一期上,同期还配发了六篇比小说长得多的评论,陈村老师把《烧炭老人》推荐发表于《清明》1985年第四期,但论源头,都得追到华东师大散文社。我的愧疚是基于,《散花》原本是校园散文杂志,你把自己的小说强塞进去,纯属滥用职权!所以三十多年之后,我必须对王焰和格非他们假装没看见的宽宏大量,表达由衷的敬意。

    格非在《师大忆旧》里说,“学校的演讲、报告会和各类研讨会的盛况,恐怕与别处也没有什么不同”,对此言我略有异议,李泽厚、李欧梵、、等前辈大家,和近水楼台的施蛰存、许杰、徐中玉、钱谷融、戴厚英、裘小龙、李劼等师长学友,即便在上世纪火热的八十年代,恐怕也不是任何一所大学说请就能请到的。虽然他们的讲演,“往往早已人满为患,有时甚至连窗户外和走廊里都围了好几层”,你可能会挤不进去,但每一次,他们都会布下文化、文学的雾霭,经久缭绕、笼罩,以至于当时声名显赫者,诸如王安忆、陈村、马原、苏童、程永新、吴亮、孙甘露、北村等等文人,都愿意到华东师大小住、流连。记得1985年即将毕业离校时,王焰他们组织了一次我的个人作品讨论会,陈村等不少成名人物,都曾亲临捧场,令我至今仍觉温暖。

    (摘自本人小说集《城红滇绿·后记》)

    2015年4月17日于昆明西坝坊